每日快报!呵护儿童的哲学
“发现儿童,发现教师”,早在几年前,成都市第五幼儿园官方微信公众号的简介就引起了记者的关注。与众多幼儿园介绍自己的历史、成就不同,这所幼儿园旗帜鲜明地传达了自己的教育主张。对儿童、对教师的关注,似乎渗透进了这所幼儿园的基因里。
他们是如何做的?直到有机会亲自走进成都五幼,了解这所幼儿园对“儿童的哲学”20多年的研究历程,记者的疑问才慢慢有了答案。
变革活动方式,让“儿童的哲学”渗入一日生活
【资料图】
刚卸任五幼园长的闵艳莉,对20多年前的事还记忆犹新。
一次,闵艳莉带着孩子们做主题活动,其中一个环节是“煮石头汤”。她在孩子们的记录中发现,有的孩子记录的是煮石头汤的各个环节,有的记录的是自己的发现,有的用符号记录,有的用画面记录……
这让闵艳莉和同事非常惊讶。当时的幼儿园,孩子主要按老师的要求与思路活动。但这次记录说明,面对同一件事,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看法。于是,老师们开始尝试让孩子按自己的方式记录、表达。
在主题活动“唐装”中,朋朋经历了种种失败后,终于用纸盒做成了盔甲。他高兴地说:“老师,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做得这么好。”
朋朋的话让老师们百感交集:是孩子不能做好,还是我们从来没给过机会?
此后,“让孩子自我表现”成了五幼人关注的焦点,师生共构活动上升为幼儿园的研究课题。
一段时间后,五幼通过调查发现,老师们遇到的最大问题,是面对很多孩子的精彩想法和思考不知所措。
比如“如果地球是圆的,我掉下去怎么办”“我大了楼梯就矮了,我小楼梯就高”……除了感叹孩子们的思考,并将这些语言记录下来,老师们找不到回应的好办法。但他们已敏锐地意识到,这是儿童特有的财富,若能及时回应,并给予适宜的支持,将给儿童的发展带来更大益处。
就在五幼人一筹莫展时,四川师范大学教授鄢超云带来了“儿童的哲学”这一崭新概念。就像一道光突然照进来,五幼人瞬间找到了方向。
“对世界独特的理解与认识,以及与之相伴的探究。”这是五幼人对“儿童的哲学”的一致认识。他们认为,当儿童对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问题追问“是什么”“为什么”,同时,这些问题又是他们动脑筋后的产物,那么,这就是值得关注的“儿童的哲学”。
五幼人认为,“儿童的哲学”是儿童众多行为表现中最具教育价值的部分,与儿童的思考紧密相联。将“儿童的哲学”作为活动的原点,才能避免一些表面轰轰烈烈、实际却无效又盲目的活动。
以对儿童的发现为基础,此后的十多年里,五幼用课题的形式推进“儿童的哲学”研究,从对教学活动的研究,拓展到对游戏、运动及生活的研究,实现了幼儿园教育活动的整体改革。
2006—2010年,五幼聚焦教学活动,以“幼儿园儿童哲学”为主题,重点研究了儿童日常生活中的困惑与思想观点,变革教学活动方式,开始强调儿童间的对话,强调共享思维。
2011—2015年,五幼将“儿童的哲学”理念拓展到游戏,以“儿童在活动中的投入状态”为主题,重点研究了何谓真兴趣、何谓好的投入状态。
2016—2020年,五幼又将“儿童的哲学”理念推及运动和生活活动,以“回归生活的幼儿园一日活动”为主题,重点研究了儿童的生活逻辑与生活节奏。五幼摒弃了以时间和流程划分一日生活的做法,而是以活动中儿童的主体地位为依据,将一日生活划分为儿童自己世界的生活(如厕所时刻)、师幼共构的生活(如主题活动)和需要向儿童传递的生活(如礼貌问好),而教师则明确了自己在“三种生活”中的位置,分别是后退、与幼儿适宜互动、适度向前。
经过20多年的探索,五幼实现了以“儿童的哲学”引领幼儿的活动,“儿童的哲学”渗入了幼儿的一日生活。
不设防的环境,让“儿童的哲学”冒出来
记者走进五幼时,正值入园时间。孩子们把书包放下后,就到户外自由跳绳,或者打羽毛球,看起来自在又舒服。闵艳莉告诉记者,五幼就是想给孩子们营造充满自由感的环境,只有这样,“儿童的哲学”才能冒出来。
五幼的蘑菇丰收了,孩子们决定办一个蘑菇节,装扮成蘑菇人、卖蘑菇、做蘑菇汤……但短短的活动时间并不能实现孩子们的全部创意。为此,教师对当天的一日活动时间做了调整。这天,除了正常的进餐、午睡,其他环节都调整为儿童的准备活动。在此过程中,孩子们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,而非时间支配着他们的生活。
记者了解到,在五幼,一日活动时间早已不再刻板地分块,而是根据孩子们对活动的兴趣、投入度及活动价值灵活调整,让时间顺应活动需求。
除了时间的自由,在五幼,活动材料与空间也是自由的。
自由游戏时间,几个女孩又打算搭娃娃家了。当时正值深秋,幼儿园的银杏树上有个树屋,树屋下铺满了银杏叶。霖霖问同伴:“我们可以把娃娃家搭在树屋下吗?这里太漂亮了。”“当然可以了,我们喜欢什么地方就搭在什么地方。”霖霖的提议得到了小伙伴的赞同。
在五幼,孩子们可以大胆、自由地选择喜欢的场地和空间游戏,幼儿园的任何地方都不设防,孩子们都可以亲近、涉足。与此同时,为让孩子们更自由地活动,幼儿园还对游戏材料区进行了调整。比如,将原有的“水区材料”“沙区材料”等,以“材料一区”“材料二区”的方式命名。改变后,孩子们在活动时开始满园子找材料了。
“我们想让孩子们知道,材料区里的所有材料,都是可以自由选择使用的,从而激发他们表达丰富、独特的想法,展现无穷的创造力。”闵艳莉说。
在五幼人看来,硬环境固然重要,但软环境更重要,也就是心理氛围。他们认为,要让孩子说,让孩子做,让孩子错,这是检验活动是不是儿童的活动的重要标尺。
一次,闵艳莉从外面回来,远远看到银杏树下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圈,看起来有些乱。走近一看,发现是孩子们用石头摆的“迷宫”。原来,孩子们的活动还没做完,他们贴了“警示语”,告诉大家别把“迷宫”拆了。闵艳莉不但没有生气,还表扬了孩子们的创意。
在研究“儿童的哲学”的过程中,五幼人逐渐达成共识,一定要让孩子觉得,幼儿园里的所有人,跟孩子都是亲近的,孩子做一点儿破格的事,也不会被责怪。因为足够自由,幼儿园的环境也充满了活力,孩子们的观念、想法,也因此源源不断地“长”了出来。
善理解的教师,让“儿童的哲学”深扎根
刚开学不久,教师彭奕带着大班孩子们开展“迷宫”活动。为让孩子们了解迷宫平面图,她提供了两个房屋布局模型作参考,又带孩子们绘制班级平面图,还请孩子们绘制家庭平面图。虽然尝试了各种办法,但结果并不理想。
彭奕很困惑:为什么孩子们学不会画平面图?
几个月后的一天,彭奕收拾房间,当手触摸到墙壁时,她突然意识到,孩子是主动获取经验而非被动接受的,应该让孩子自己去“触摸”。
那一刻,彭奕顿悟了。
紧接着,彭奕带孩子们做了“树叶”活动。她不再主动传递,而是和孩子们一起“玩”。看着孩子们运送树叶的工具从口袋、小车,发展到球拍、地标桶、龟背转盘……她觉得自己看到、也感受到了儿童对世界独特的探索方式。
教师刘玉发现“儿童的哲学”,也经历了一番“折磨”。“花坛里的杂草开出了漂亮的花,要不要拔掉呢?”“幼儿园的一棵树一半在幼儿园,一半伸到了外面,那这棵树属于幼儿园吗?”孩子们的思考,让刘玉最终发现了“儿童的哲学”。
“只要把‘矛盾’制造出来,学习自然就发生了。孩子们或讨论,或探究,结果不重要,思考、表达的过程才重要。”刘玉说。
目睹了老师们蜕变过程的闵艳莉知道,发现“儿童的哲学”的过程,根本就是一趟艰难的跋涉。毕竟,接受过思维训练的成年人,要了解孩子到底在想什么,他们是怎么学习的,并非易事。
“我们必得会变成小孩子,才配做小孩子的先生。”为破解“不懂孩子”的难题,五幼遵循陶行知先生的教导,创造了别具一格的教研方式。每学期有一个月,老师们要转换身份,“混迹”在孩子中间,跟他们坐在一起、学在一起、玩在一起。五幼称这些“变身”的老师为“影子学生”。“影子学生”有两重身份,一方面,他们是老师,要在活动中暗中观察孩子、感受孩子的所思所想;另一方面,他们也是“孩子”,要体验材料的玩法,活动的难易度。
在变成“影子学生”的时间里,老师们重新认识了孩子,理解了孩子,也学会了反思自己的教育行为。比如,户外活动时,面对跳马、翻树这些项目,以往教师刘丝雨会一次次鼓励孩子尝试。但亲自尝试后,她发现活动本身是有难度的,孩子的试探、犹豫再正常不过。
除了“影子学生”,五幼还创造了“研玩会”,老师们进入区角玩孩子们的游戏,在玩中体验,在体验中教研。
正是这些贴近儿童的活动,让五幼的老师们学会了倾听儿童的原声音,关注儿童的原体验,洞察儿童的真问题,让“儿童的哲学”深扎根。
离开五幼时,正值中午,幼儿园安安静静的,孩子们正在休息,偶尔能看到几位老师轻轻走过……行走在静谧的校园里,记者不由想起了仓桥物三在《幼儿园真谛》里的话:“幼儿园本该是这样的,教师千方百计非常努力地工作,但幼儿全然感觉不到自己在被诱导着、被指导着,其生活完全是他们自己的生活,如流水般一天天地度过。
《中国教育报》2023年05月14日第1版
作者:本报记者 赵彩侠 田玉 纪秀君 鲁磊